只有一個視野跨越歷史的醫(yī)生兼古病理學家,才能從禽龍,、非洲食蜂鳥,,還有博物館咖啡廳里喧鬧的孩子身上,看出一種富于啟迪的天然聯(lián)系,,那是整個脊椎動物的進化史,。
誰也沒想到,要想揭開恐龍世界的愛恨故事,,需要一位骨科醫(yī)生的眼睛,。
紐約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門廳里陳列著一頭重龍化石,它正用結(jié)實的后腿躍起,消防水龍一般細長的脖子狂暴地揚起到兩層樓高,,這個形象已經(jīng)是這座博物館以至紐約市標志性的符號,。然而這是一個巨大的誤解。古病理學家布魯斯·羅斯柴爾德說:“這個門神是用來激發(fā)觀眾興趣的,,但實際上它無法這樣站立,。”
精力旺盛的羅斯柴爾德實際上是個醫(yī)生,也是一個以銀行與釀酒聞名的歐洲望族的后裔,。他經(jīng)常駕著私人飛機光顧,,但總以斜紋棉布褲子和樸素的男式襯衫露面。他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,,多半是應古生物學家之邀。直到不久前,,恐龍骨骼化石還被像礦石一樣,,用地質(zhì)的眼光研究。殊不知這些骨頭上處處是傷痕和疾病,,正是那些消失生活的不滅印記,。
“如果這個動物像那樣站立。”羅斯柴爾德說,,“你應該能看到類似芭蕾舞演員常有的那種疲勞性骨折,,在前腿上。疲勞性骨折也應該存在于肋骨下的腰椎區(qū),,但那里沒有,。”在他看來,重龍和芭蕾舞演員,,包括他自己,,這一點是共同的。“過去就有人提出這樣的動作對心臟要求較高,,但一直困擾我的是缺乏證據(jù),。”現(xiàn)在,羅斯柴爾德的發(fā)現(xiàn)推翻了原來的理論,。但如果重龍不能用后腿躍起,,它怎么自衛(wèi)呢?
“它用尾巴鞭打的能力增強了,。”羅斯柴爾德猜測道,,“重龍也可能蹲坐,使脖子避開攻擊,,并創(chuàng)造一個揮舞前爪的空間,。”
沒有任何現(xiàn)代動物蹲著自衛(wèi),對一種1.5億年前的動物,這更是一個相當新穎的推斷,。但羅斯柴爾德也不是沒有根據(jù):至少有一塊蜥腳類動物的化石上的傷痕表明,,它是在蹲伏姿勢時受到捕食者攻擊的。“我想有關的證據(jù)正在補充進來,。”
在古病理學這個兼職領域,,羅斯柴爾德是個明星,是近600篇論文的共同作者,。作為風濕病專家,,他在堪薩斯和俄亥俄州的關節(jié)炎中心都有職位。變化始于80年代初,,當時一個同事無意中請他研究一塊化石,,他們想知道那只海蜥蜴得的是什么病。從此,,一有人想了解骨類化石上的疾病或者傷疤,,都會找他,幾乎每個星期都有世界各地的邀請,。
滄海桑田仍在繼續(xù),,全世界每個月都會發(fā)現(xiàn)新的恐龍種類。芝加哥野外博物館的彼得·馬科維奇說:現(xiàn)在已有900個有效的種類,,至少比20年前多了一倍,。正是在羅斯柴爾德這些外來者的幫助下,古生物學正一改干巴巴的解剖描述,,開始從化石中提煉出生動的生命史,。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古生物學主任馬克·諾雷爾說:“最近20年,這個領域已經(jīng)不再限于分類學,,而開始思考恐龍生理學,、生態(tài)學甚至行為學,都是靠研究和實驗而不僅僅靠發(fā)現(xiàn)催生的分支,。”
“古病理學有幾個方面的影響,。”堪薩斯大學教授拉里·馬丁說,“其中最有價值的是使你直接了解到行為,,這是古生物研究中最具挑戰(zhàn)性的部分,。”有的醫(yī)生從街頭走動的行人身上就能觀察出異常,羅斯柴爾德則上升到一門藝術(shù)的層次,。在他眼中,,一個博物館無異于一個史前病房,躺滿了重達10噸以上的病人,,骨刺,、囊腫,、骨折、再生,、異常骨化和畸形,,應有盡有。
在用計算機再現(xiàn)的恐龍時代,,霸王龍兇猛地捕獵是經(jīng)典的恐怖場景,。然而最近幾年的發(fā)現(xiàn)給這種定勢投下了疑云。有的研究發(fā)現(xiàn):霸王龍無法快速奔跑,。對它腦腔的檢查表明,,它有一個巨大的嗅覺系統(tǒng)。這些都暗示著:這種強悍的武夫更有可能是一種蹣跚而行的食腐者,。
羅斯柴爾德正在為這個謎題尋找新證據(jù),。90年代末,他發(fā)現(xiàn)霸王龍等獸腳亞目食肉恐龍(前肢小,,主要用后肢行走)的胸腔經(jīng)常有骨折,,很可能是奔跑中肚子撞擊地面的結(jié)果。然而他最近又研究了霸王龍較小的前肢,,發(fā)現(xiàn)的骨折規(guī)律卻很像與活著的獵物搏斗過。陡然間,,這種動物又變回了嗜血的舊形象,,也許更新的證據(jù)還會再次撼動這種形象。
2005年9月,,羅斯柴爾德在伊利諾伊州的暴龍研討會上提出:他不再相信所有霸王龍的傷痕都是嘴咬的痕跡,。“還記得恐爪龍搏斗的形象嗎?”它們個頭雖小,,卻是有著鐮刀般前爪的食肉動物,。化石表明一只恐爪龍用它強大的后肢挖開了一只三角龍的肚子,。“我想這也有可能是暴龍的行為,。”羅斯柴爾德說,在大量暴龍化石中,,“有很多面對面的交鋒,,有些傷痕無法解釋,除非霸王龍當時是仰面朝天的,。”
至少目前,,羅斯柴爾德還暫時把這種恐龍想象為敏捷而兇殘的角色。他指著化石頭骨上的一些愈合痕跡,,想象了這種暴徒的性生活,。“在很多動物中雌性必須被征服,,但雌性往往體型更大,雄性霸王龍不得不在性交中特別富于攻擊性,。”他說,,“我不認為粗暴的性有什么新鮮的,但這里有另一面,。”
的確,,一些暴龍面部咬傷的痕跡與現(xiàn)代的母獅被雄獅咬下的愛的印記非常相似。一頭稱為Stan的暴龍就有這些痕跡,,但一些骨架證據(jù)卻表明這是一只雄性,。“如果Stan是雌性,,一切都好解釋,。”羅斯柴爾德狡猾地說,“但如果它是雄性,,就只能說6500萬年前還有另一種類型的性行為了,。”
羅斯柴爾德進入這個天地的方式與多數(shù)男孩一樣,7歲時他看過一本大書,,全是栩栩如生的恐龍插圖和拉丁文名詞,。父母希望他當個工程師,但他在新澤西長到十來歲時,,已經(jīng)是自然歷史博物館的??汀?/p>
對他顯赫的姓氏,,羅斯柴爾德總是拒絕談論,。只有一次,他承認嘗過那種冠有家族姓氏的昂貴的酒,。對他來說,,羅斯柴爾德這個姓真正的印記要追溯到他的叔父:萊昂內(nèi)爾·沃爾特,第二任羅斯柴爾德男爵,。這位19世紀的著名博物學者和探險家,、鳥類與蝴蝶收藏家擁有大量私人標本,,后來成為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動物學部分,。因為資金周轉(zhuǎn)不靈,,沃爾特還最終將部分收藏賣給了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。沃爾特以古怪出名,,他甚至能駕著4匹斑馬拉著的老爺車,,堂而皇之地駛進白金漢宮。羅斯柴爾德沒有叔父的古怪,,但在博物館里的眉飛色舞卻一脈相承,。
在蛇頸龍化石前,羅斯柴爾德說:“看到肱骨頭與胸帶相接處的兩面低洼了嗎,?這表明減壓失調(diào),,減壓病,!”他指著附近一只魚龍化石,,上面就沒有類似現(xiàn)象。“因此蛇頸龍是一種反復深潛的動物,,以前并不知道這一點,。”
羅斯柴爾德說:“每頭滄龍都有減壓病的痕跡,但長背龍都沒有,。瘤龍都有,,但大洋龍都沒有,。”他對海洋生物減壓病的追蹤已經(jīng)從三疊紀延伸到哺乳動物時代,,直到現(xiàn)代,,目的是研究動物是如何進化出解決辦法的,。“如果我們追溯到始新世的走鯨,就可能發(fā)現(xiàn)哪些進化使它們避免了減壓病,。這對人類很有幫助。別忘了,,至今還沒有一位潛水員沒有減壓病,。”他說。
減壓病不只被看作1841年發(fā)現(xiàn)的一種人類病癥,,而是脊椎動物的共同問題,。羅斯柴爾德的研究對象還有霸王龍的痛風,鴨嘴龍的癌細胞,,最近的對象則是骨關節(jié)炎的進化史,,后者也是人類最普遍的困擾之一。
羅斯柴爾德從不根據(jù)一塊骨頭信口開河,。多數(shù)醫(yī)生相信骨關節(jié)炎與肥胖大有關系,,但羅斯柴爾德研究了全世界1萬塊恐龍骨骼后并不相信。“恐龍的骨關節(jié)炎只找到兩個例子,,都出現(xiàn)在布魯塞爾發(fā)現(xiàn)的一群39只貝尼薩爾禽龍中,。”這使人很難相信體重會是個原因。
接著,,他又收集了大量現(xiàn)代鳥類的踝骨數(shù)據(jù),,將其與最早到侏羅紀的禽龍等動物比較。這簡直需要一種瘋狂的精力,。一只鳥的踝骨往往比一個釘子還小,,但羅斯柴爾德在每個標本上摸索兩三秒鐘,就能感覺到有沒有比鹽粒還小的骨刺,,這是骨關節(jié)炎的標志,。“我已經(jīng)研究了大約4.5萬只鳥,對這個相當在行,。”他說,。
從恐龍身上得到的經(jīng)驗,也被羅斯柴爾德用到骨科治療中,??铸堄械年P節(jié)運動非常有限,人類的運動范圍要大得多,。“問題在于自然對人的設計并不包括年輕時如此豐富的體育運動,,韌帶的拉伸和損傷無法修復,肌肉就不得不接替,。年老以后不再活躍,,補充穩(wěn)定性的肌肉慢慢萎縮,韌帶又不能承擔,,就有了骨關節(jié)炎,。”因此,羅斯柴爾德很少讓患者動手術(shù),,而主張用鍛煉恢復肌肉控制,。
只有一個視野跨越歷史的醫(yī)生兼古病理學家,才能從禽龍,、非洲食蜂鳥,,還有博物館咖啡廳里喧鬧的孩子身上,看出一種富于啟迪的天然聯(lián)系,,那是整個脊椎動物的進化史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