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個月內，美國佐治亞州Waycross市有4個孩子,，先后確診罕見的惡性腫瘤,。
該病在美國的發(fā)病率，約為每百萬人4.5例,。Waycross市的常住人口為1.5萬,。
異乎尋常的發(fā)病數(shù)，引起當?shù)卣?、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（CDC）,、國家環(huán)境保護局（EPA）等多部門的注意。并相繼開展一系列調查,。
但從2015年事發(fā)至今,，這是“天災”還是“人禍”，始終沒有定論,。
橫紋肌肉瘤
2015年夏天,，14歲的Lexi叫嚷背疼、無法坐立,。她休學在家,，每天就是躺著、斜靠著,。
當?shù)蒯t(yī)生推斷是感染,。
吃了幾個月抗生素后，Lexi的疼痛毫無改善,。再次復查時,，一位前來做學術交流的醫(yī)生建議：“拍個下背部的X光片吧?！?/p>
然后,，醫(yī)生們在X光片上,，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點，幾乎吞噬Lexi的整根脊椎,。
“那是癌,。”醫(yī)生告訴Lexi的媽媽,，“我們還不清楚是哪種腫瘤,、什么類型。但那肯定是癌癥,?！?/p>
和Lexi一樣、感覺不舒服的,，還有城市另一頭的Harris,。他剛2歲。
最開始,，Harris總在說肚子痛,。突然，已經(jīng)一段日子沒穿紙尿褲的他,，開始頻繁尿床,。
他被診斷為腎臟疾病。吃了一陣藥后,，癥狀有所緩解,。但很快，問題又出來了,。而且,，Harris的癥狀不斷加重。
泌尿科醫(yī)師建議做更多檢查,。然后,，他們在Harrsi腎臟上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桃子大小的腫塊,，惡性的,。
再接著，是5歲的Gage,。他的胃痛,、便秘已持續(xù)2個月。急診科醫(yī)生通過影像學檢查,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胃部有個腫塊,。
雖然部位不同，但3個孩子最終都被確診為：橫紋肌肉瘤。
橫紋肌肉瘤是罕見的兒童惡性腫瘤,，屬于軟組織肉瘤的一種。在美國,，每年約有350例新發(fā)病例,。其中，2/3的病例是6歲以下兒童,。
慢慢地,，幾個孩子患癌的消息，在Waycross傳開,。就在人們唏噓不已時,，第4個病例出現(xiàn)。
5歲的Raylee被診斷出尤文肉瘤,，一種更為罕見的惡性腫瘤,。美國每年的新發(fā)病例約為250例。
人們懷疑,，這絕不是“天殺的巧合”,。
小鎮(zhèn)污染史
Waycross市位于密西西比河東岸，據(jù)稱“最具南方式熱情和好客”,。
“火車愛好者們可不能錯過這里,！這里擁有東海岸最大的計算機化鐵路貨運場，隸屬于CSX運輸公司,?！碑?shù)氐摹俺鞘型扑]手冊”如此寫道。
CSX運輸公司是Waycross的納稅大戶,。在當?shù)亟ㄓ蠷ice Yard綜合大樓,。擁有755英畝土地。為至少1200名當?shù)厝?，提供就業(yè)機會,。
從患兒之一的Lexi家，往東走,、不出幾百米,，能看到一片廢棄工廠。一些生銹的管道如雜草般,，鉆出地面,。
這些管道曾屬于CSX運輸公司。在上世紀90年代,，這些管道長期輸送著有毒化學制劑,。將它們從一個液罐轉移到另一個液罐。
1985年,，美國國家環(huán)境保護局曾要求,，對這些地區(qū)進行脫毒處理,。當時，環(huán)境檢查發(fā)現(xiàn),，有些溶劑未經(jīng)脫毒,，就被倒入下水道。
彼時,，CSX運輸公司的前身,、Seaboard System鐵路公司，被處以3.05萬美元罰款,。
有關部門下令其查明,，究竟導致多少危險廢物泄露，并追蹤其去向,。
幾個月后,，州政府返回小鎮(zhèn)，進行復查,。結果,，他們現(xiàn)場逮捕一些工人，“因為他們將有毒廢物,，直接傾倒在靠近社區(qū)的土地上,。”
而在那些被傾倒的廢料中,，檢查人員發(fā)現(xiàn)大量揮發(fā)性有機化合物,，包括致癌物三氯乙烯和二氯甲烷。
于是,，Seaboard System鐵路公司被第二次罰款,，總額達5萬美元。同時,，該公司被要求制定詳細計劃,，以監(jiān)控污染并進行清理。
隨后,，Seaboard System鐵路公司被合并入CSX運輸公司,。
1993年以來，CSX運輸公司已從地下抽取,、處理19.8億升水,。2015年，CSX運輸公司獲得美國佐治亞州許可,，增加第三個出水口,，以幫助處理污水。
該公司在接受WebMD采訪時，通過電子郵件發(fā)表聲明稱：我們收集的數(shù)據(jù)表明,，系統(tǒng)“正在有效抽取和處理地下水,。在我們日常運營中，公眾和員工的安全,、健康是我們的首要任務,。”
CSX運輸公司強調,，自己的管道從未發(fā)生化學物質泄漏。同時,，在已確診的3個橫紋肌肉瘤患兒中,，2個喝的是城市供水，一個喝的是私人井,。他們住在不同社區(qū),，與CSX運輸公司所屬區(qū)域都有一定距離?！盁o法證明這些孩子的疾病和環(huán)境有關,。”
從已公布的資料看,，該州或CSX從未進行過任何測試,，來證明管道密封性、安全性,。公司也拒絕回答這一問題,。
除CSX運輸公司，美國亞特蘭大天然氣公司（Atlanta Gas Light Company）,，也被認為是“環(huán)境殺手”,。此前，該公司曾用煤炭,，生產燃氣,、為居民供暖。
煤炭在加熱過程中,，會產生有毒的煤焦油,，并混合砷和多環(huán)芳烴等化學物質。這些均是一類致癌物,。
據(jù)稱,，在公司成立之初，黏稠的煤焦油被直接倒入城市運河,。該運河貫穿市區(qū)和公園,。
直到本世紀初，在舊廠區(qū)關閉后40年后，公司才著手清理工作,。最終,，該公司從運河里，打撈出12.8萬多噸污染土壤,。
“但這還不夠,。”Waycross居民表示,，市里還有兩個活躍的“州級監(jiān)測污染點”,，以及4個被發(fā)現(xiàn)違法聯(lián)邦環(huán)境法律的污染點。
環(huán)保部門認為,，其中有一家公司隨意釋放廢氣,。但國家環(huán)境保護局和佐治亞州公共衛(wèi)生部的后續(xù)報告稱，沒有證據(jù)證明,，該廢氣對人體有害,。
按照有關部門監(jiān)測，Waycross有多個污染點（圖中黑點位置）,。其中一些被稱“劇毒”,。/ WebMd
原Waycross市民Joan不相信這個結果。早在2013年,，他發(fā)起,、成立公益組織“寂靜的災難”，一直在追蹤當?shù)貎和瘣盒阅[瘤病例,。
同時,，該組織堅持不懈地向州立政府、聯(lián)邦政府去信,，要求深入調查當?shù)丨h(huán)境污染問題,。
2015年12月，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下屬的聯(lián)邦毒物與疾病登記署（ATSDR）,，決定采取行動,。他們提出，會對CSX運輸公司區(qū)域和美國亞特蘭大天然氣公司區(qū)域,，進行重點監(jiān)測,。
2018年6月，ATSDR發(fā)布調查報告,，稱：
1.當?shù)匚廴疚锼轿催_到致癌標準,。
2.沒有證據(jù)表明，4例兒童腫瘤和當?shù)丨h(huán)境污染有關,。
3.由于當?shù)厮垂獮槎嗲?，沒有證據(jù)證明當?shù)貎和[瘤和水污染有關,。
被問及“為啥花3年才出結果”時，ATSDR回答：我們必須細之又細,，確保每個數(shù)據(jù)都真實無誤,。
絕望的父母
但患兒父母不認可這一說法。
Raylee媽媽在接受WebMd采訪時稱,，從她家開始,、往前數(shù)6幢房子，每一家都有人患癌,。
在2015年后,，當?shù)剡€有孩子被確診為白血病、腦部腫瘤,。
在Raylee確診時,，癌癥已經(jīng)擴散到肋骨、脊柱,、骨盆,、肩膀和臀部,。父母將她送到佛羅里達州的一家兒童醫(yī)院,，接受治療。
“這里的患兒和家庭往往都認識,。因為,，他們很多都來自Waycross?！盧aylee媽媽說,，“有一天，護士和我們幾家人聊天,，問我們喝什么水,，吃什么東西?！畯哪銈兡莾簛淼暮⒆犹嗔?，這不正常’,?！?/p>
很快，Raylee的父母決定搬家,。他們開著房車,，停到一個農場邊上，安頓下來,?！拔覀冋J為,，只有這樣，才能保護我們的兒子,?！?/p>
Lexi的父母也過得艱難。
Lexi身上至少有6處大面積轉移,。肺部遍布陰影,，以至于醫(yī)生不得不在病歷里形容之：4期，病灶“數(shù)不勝數(shù)”,。
她時常被噩夢驚醒,。然后，Lexi緊緊抓著媽媽的手臂,，問：“為什么是我,？我是一個好女孩，我一直很努力,?！?/p>
“我告訴她'我也想知道'?！盠exi媽媽告訴媒體,，“他們告訴我，這肯定不是遺傳,?！?/p>
不僅是孩子。一些成人也站出來,，為自己的疾病討要說法,。
Tibor是Waycross的前居民，在當?shù)亻_了一家公司,。
2012年,，她感覺不舒服。呼吸困難,，頭痛,，耳鳴，滿嘴潰瘍,，血壓突然下降,。體重也跳崖式下降。一天晨起,，她右眼突然失明,。
隨后，醫(yī)生發(fā)現(xiàn)她的腿,、甲狀腺都長有良性腫瘤,。
“為什么是我,？”她咨詢了數(shù)十位醫(yī)生，得到的唯一解釋是：“趕緊搬家,，環(huán)境正在威脅你的健康,。”
2013年前后,，她與兒子搬去佛羅里達州,。
此后，她因公司事宜,，曾短暫回過Waycross,。但一踏進那片土地，她就感覺渾身不舒服,?！拔也恢肋@是環(huán)境問題，還是我患上PTSD（創(chuàng)傷后應激障礙）,?！?/p>
也是在2013年，Tibor通過網(wǎng)絡,，收集其他病人的信息,，繪制成患者地圖。她不遺余力地推動州政府,，在受污染地區(qū)和患病居民住所周圍,，做更多監(jiān)測,。
截至2019年3月,，她得到的答復是：沒有證據(jù)表明，Waycross的環(huán)境污染,，與當?shù)貝盒阅[瘤高發(fā),，有明確聯(lián)系。
在ATSDR的調查報告中,，也有相應內容：Waycross已發(fā)腫瘤涉及不同類型,、患者分布范圍廣，州立衛(wèi)生主管部門并不認同,，當?shù)貎和瘣盒阅[瘤發(fā)生率異常增加,。
2016年夏天，Waycross組織高中校際足球比賽,。當?shù)毓娼M織策劃活動,，“向患癌孩子們致敬”。這是“兒童癌癥月”籌款活動的一部分,，有50個患兒參加,。
孩子和父母們聚集在體育場中心時,，樂隊演奏教堂音樂。志愿者放飛4000個金氣球,，一時間遮住天空,。
有些家庭成員身穿印有CSX運輸公司標志的襯衫。還有一些人穿著普通T恤,。上面用大黑字寫著：“不要害怕,，只要信仰?！?/p>
時任Waycross市長的John Knox說,，我們也很擔心，“但我不是科學家,。我聽專家的意見,，他們都說沒有問題?！?/p>
監(jiān)管失敗了,？
政府給出的結果“不具說服力”，人民決定自己來,。
Tibor在一些患兒家庭周圍,，收集土壤、水等樣本,，以進行獨立測試,。她把樣本分成兩份，一份寄給佐治亞州環(huán)境保護局,，一份寄給獨立實驗室,。
結果差別很大。佐治亞州環(huán)境保護局的回復是：對150多種不同的化合物進行測試,，沒有超出其檢測極限的,、與工業(yè)活動有關的污染物。
而獨立實驗室的結果顯示,，該受檢樣品的苯類化合物含量是正常的13倍,。這在佐治亞州環(huán)境保護局的結果中，未被提及,。
媒體采訪發(fā)現(xiàn),，這可能與檢測機構所用試劑等有關。
佐治亞州公共衛(wèi)生部化學危害項目主管Jane Perry也指出這一點,，并稱應使用更敏感的測試,，尋找更具毒性的化學物質，包括砷,、鉻和鉛等重金屬,。
此外,，當?shù)乜諝鈿獗O(jiān)測被稱“形容虛設”?！熬嚯x小鎮(zhèn)最近的空氣監(jiān)測站,，有29英里。每2周才做一次采樣,?！盝ane Perry提醒，環(huán)境監(jiān)測應將水,、空氣,、土壤等都納入其中。
癌癥聚集性爆發(fā)的先例
“要想證明腫瘤和環(huán)境污染有關,，得花相當長的時間,。甚至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答案?！泵绹A盛頓特區(qū)律師Chris Nidel曾代理過幾起訴訟,。其當事人稱，自己因為環(huán)境污染而生病,。
Chris Nidel解釋,，依據(jù)現(xiàn)有的統(tǒng)計工具，必須依賴于時間等因素,，才能在環(huán)境與疾病間找到關聯(lián),。
據(jù)悉，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每年會收到數(shù)千例疾病聚集性爆發(fā)的報告,。其中不少都和癌癥有關,。
但截至目前，只有3個地區(qū)性事件,，被確認是環(huán)境搗的鬼,。
其中包括：
1.“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海軍造船廠”事件,。后被證實此處癌癥高發(fā),，是工人們在工作時大量接觸石棉。
2.“美國馬薩諸塞州沃本鎮(zhèn)兒童白血病”事件,，與當?shù)厮廴居嘘P,。
3.美國新澤西州湯姆斯河小鎮(zhèn)區(qū)域兒童惡性腫瘤高發(fā)，亦是和企業(yè)違規(guī)排放污水,、造成水污染有關,。
“患癌是一件很復雜的事。尤其是對孩子們而言,?！?醫(yī)學博士Eric Sandler是Lexi的醫(yī)生之一,。他指出，在成年癌癥患者中,，生活方式起著相當大的作用,。吸煙、肥胖,、飲酒都會增加癌癥發(fā)生風險,。“但關于兒童腫瘤的誘因,，學界知之甚少,。這可能是一系列不幸的巧合?！?/p>
但美國波士頓大學癌癥流行病學家David Ozonoff不認同這一觀點,。“找不到導致癌癥的環(huán)境原因,，是因為人們不想找到,。”
“房地產商會拒絕承認,，因為他們不想這里變成癌癥社區(qū),，導致房子跌價、賣不動,。衛(wèi)生部門討厭這個結果,，因為如果確認這種關聯(lián)，那就必須做點什么,，但偏偏衛(wèi)生部門在這樣的事件中,，什么都做不了。甚至當?shù)卣埠懿桓吲d,，因為一旦被確認是癌癥社區(qū),，會影響招商引資?！盌avid說,。
未來怎么辦？
2016年9月,，Raylee被家人送進臨終關懷醫(yī)院,。他們提前3個月，慶祝了圣誕節(jié),。這是Raylee最喜歡的節(jié)日,。
10月中旬，Raylee在家去世。
9-10 兩月,，Waycross的每家每戶,，都在門口綁上金絲帶，紀念那些正在和癌癥抗爭的孩子和家庭,。
2017年5月,，Lexi沒能撐過來，也走了,。
目前,，Gage和Harris沒有進一步消息。
此前,，Harris加入一項臨床試驗,。他的腫瘤一度急劇縮小。
“他一直對治療充滿信心,。尤其是在化療日,，看到醫(yī)生們都穿著‘加油Harris’的衣服，他總是笑出聲,，然后告訴我們,，沒問題的?！盚arris媽媽說,。
